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玻璃第38节(2 / 2)


  厂里一大片空地,覆满尘土,路基已多处碎裂,荒草丛生。

  远处中心区伫立着许多巨型钢筋混凝土建筑,空洞,荒凉,却残余着一丝曾经的恢弘气势。不少落叶乔木点缀其中,枝干枯寂,衬得冬日萧条。

  这片区域比黎里多年前跟父母哥哥来玩时,更破败了些。

  她独行在荒废的重工业区,听着燕羽指尖那来来去去无数遍回转的琵琶短音,有种时间循环的错觉。

  莫名的,她忽想起昨晚,他抱她去过厕所。那时,她脑袋靠在他肩头,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,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。

  黎里吸着冷空气,心轻轻一颤;一抬眸,她已走到生产仓库,远远看见了燕羽。

  那是一大片开阔的没有墙壁的建筑,无数根高大粗壮的不锈钢柱支撑着建筑顶端的钢架棚顶。

  很多船,停在地上。

  燕羽坐在船海尽头的一艘船上,弹他的琵琶。

  仍是那个转音,反反复复。不知他重复弹了多少遍。

  黎里练架子鼓时,碰上难啃的节奏,也会反复练,但绝对没那个耐力跟心性练上这么多遍。天才和普通人,真有些本质的区别。

  她走到尽头,见是艘蓝白相间的渔船。

  船停在陆地上,比水里要高许多,黎里不知他怎么上去的。

  刚要绕圈,坐在船头的燕羽已看见船下的她,他手指没停,下巴往左边偏了一下。黎里会意,寻去他指示的方向,见船的左舷外有一堆三角砖。

  她踩着废砖上去。

  燕羽坐在操作室外面的台子上,背对着她,仍在弹那指法。

  微风撩着他的黑发。

  黎里莫名有些怯场,吸着气往船尾走。

  这是艘普通渔船,船体漆片剥落不少,露出斑斑锈迹。船舱很小,但玻璃没破,无非灰尘扑扑了些。船身几处积了尘土的地方,长了青色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野草。

  船板常年日晒,又没维护,踩上去有些浮。

  黎里尽量放轻脚步,但还是一走一响,鼓鼓咚咚。她怀疑自己打扰了他练习,越走越紧张。

  待她绕船一周,到船头时,乐音停了。

  燕羽抱着琵琶,抬起脸看她,因逆着阳光,他微眯起了眼,说:“刚醒?”

  “嗯。”黎里莫名不太自在,移眼去看船外的天空。不远处,江水青绿,波光粼粼。

  “你什么时候出来的?”

  “六点。”

  她有些惊讶:“那么早?”

  “习惯了。”

  “一直在练刚那指法?”

  “嗯。”他说着,像是出于本能,左手按弦,右手弹拨,手指如花般一旋,一段精绝的乐音流转出来。

  黎里只觉跟她之前听到的每一道一般完美;但燕羽神色淡淡,看不出是否满意。

  她目光被他手指吸引。此刻,他右手自然而舒展地伸开,轻拂在弦上。阳光照着,琵琶琴身温润,他手指白而修长,瘦而分明。

  她还看着,余光察觉到什么,一抬眸,他正看着她,眸光清浅。她脑子里蓦地晃过昨夜他用热毛巾给她擦脸时的画面。那时,他便是这个眼神。

  黎里胸口一热,胡乱说:“你……琵琶挺好看的。”

  燕羽很轻地抬了下眉,低头看他的琵琶。他头发很长了,一下半遮了眉眼,看上去竟有些散拓的意味。

  她忽就觉得,不剪也挺好看的,人看着散漫随意些。

  黎里咬咬唇,问:“昨晚你睡哪儿?……你家好像就一张被子,给我盖了。”

  他手指触着琵琶弦,没抬眼:“有别的被子,柜子里。”

  “是么?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黎里不太信,但也没追问。

  她侧过身,拨弄栏杆上的漆面,说:“昨天,我不太记得了。我……没发酒疯吧?”

  他说:“没有。”

  她侧过脸,问:“有没有乱说话?”

  燕羽也问:“哪种叫乱说?”

  “就是……”她不知道怎么形容。且不知为何,此刻他只是安静注视着她,她便莫名心乱,干脆把问题抛给他,“我说了些什么?”

  燕羽想了想,说:“也没什么。冷,累,困,不想回家,大概就这些。”

  黎里问:“别的没有了?”

  “没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