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玻璃第55节(2 / 2)

  有人喊开台,她拎着三角框过去,经过顶袋,稍一侧身,从洞里捞出两个球丢桌上。

  她绕桌一圈,依次把中袋、底袋的球清上台面,身子稍趴在桌上,双臂将分散的十球捞近,拿三角框一套,码好后挑拣下花色,往开球点一推,拿框走人。

  她做事向来麻利,一套动作流畅而漂亮,脸上没有一点表情。打球的人帮她掏球,她也无动于衷。开完台,就走到一边的沙发旁坐下玩手机,只不过手机刚掏出来,又一桌打完了要开局。

  黎里起身将手机塞进屁股兜,走向那张桌。她侧身掏中袋时,无意一瞥,看见了燕羽。

  隔着虚白灯束下漂浮的烟雾,她眼神有些漠然,只看他一眼,便轻飘去了别处。

  燕羽站在原地,看着她码好球,开完台了,朝她走去。两人在沙发处碰上。黎里没理他,拿出手机,一屁股坐在沙发上。

  燕羽低头看她:“你不上学了?”

  她划开屏幕,“嗯”了一声。燕羽注意到,她手机里没有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。他问:“信息和电话你怎么不回?”

  黎里拇指停了一下,抬起头:“你谁啊?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回你信息接你电话?”

  燕羽一时没说话,嘴唇几不可察地抿了抿。他背着光,眼睛黑黑的,静静的,看不出情绪。

  他轻声:“那天我在办公室里说的话,是不想老师还有我爸爸多想。怕他们找你麻烦,尤其是我爸爸。”

  黎里低下了头去,见手机屏黑了,重新划开。

  “还有演出,我今天去学校才知道毕老师把你换了。无论他跟你说什么,你不要信。我绝对不会换你。”

  黎里没回应,点开娱乐软件。

  燕羽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移动,唤了声:“黎里。”

  黎里头也不抬:“听到了。”

  燕羽默了默,问:“那你还去上学吗?”

  黎里:“不上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?”

  “和你有关系?”

  燕羽顿住。

  黎里低着头,余光见他的手指很轻地动了动,像要握起,但又没有。

  周围不算太吵,但有些喧闹。台球撞击着,发出此起彼伏的砰砰声。有人在讲话,有人在笑闹,偶尔有人玩嗨了,爆出一两声高音频的呼叫。

  但他们俩很安静,黎里始终低头划着手机,连手机也是无声的。

  燕羽蹲了下来。视线下移,他望住她的侧脸,又唤她名字:“黎里。”

  黎里起先盯着屏幕不动,可余光已看到他脸了,避不开。终于,她眼神挪过去半截:“怎么?”

  燕羽说:“我们不是朋友吗?”

  黎里无声几秒,反问:“我们是吗?”

  燕羽眉心微蹙了下,一瞬又平了,问:“因为什么,能不能说出来,或许我能解释。”

  因他仰望着她,有光洒在他脸上,照得他眼瞳很亮,很深的样子。

  但就在这时,有人喊:“开台!”

  “不为什么。”黎里收回目光,拿起三角框走向不远处一张台球桌。她掏球时,朝沙发处一瞥,燕羽站起身了,远远看着她。

  他穿着件深灰色大衣,看着有些瘦,身形却挺直。黑色围巾将他的脸衬得白皎皎的,垂在衣侧的双手也又白又长,扎眼得很。黎里发觉,他身上其实有股子出尘的气息的,平日里看着不易察觉,只觉他安静中带着些疏离。但此刻放到这乌烟瘴气俗不可耐的台球室里,那一身干净而寂定的气质就格外蓬勃,遮不住的,与周围污糟浮躁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
  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他,朝他打量了好些眼。

  他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妄想什么呢。黎里想着,将球码好,拿开三角框时,沙发处空了。她扭头看,燕羽已走到门口,掀开挡帘出去。

  他走了。

  又有人喊开台,黎里转身过去,目光所及,全是青白的烟雾。她胸口一窒,像突然被这些烟雾的固形物给堵住了。

  台球厅就是这样,空气永远浑浊,掺杂着甲醛、烟草、皮革、油漆、汗臭、朽地板的腐败味,叫人头昏憋闷,无法呼吸。

  “你们在这儿呢?我找了半天。”这桌来了新人,是个女生。原来打球的几个男生道:“等你好久了,这么慢?来来来,这局你打。”

  “我技术不行,你教我差不多。”

  “行,我教你。”

  黎里没看来人,正麻木地掏着中袋,听见一声阴阳怪气:“真有缘啊,在这儿都能碰上?你叫黎里吧?”

  是朱静瑶,抽着一根细细的烟,眯眼瞧着黎里。她脸上不知涂了几层粉,睫毛是刚种的,密集又累赘,像一排塑料扇子悬在眼白上。

  黎里没搭理,她保持着侧弯的姿势,一手捞出两球来,走去底袋。

  她动作随意,表情也没有,素颜,大光明马尾,却浑身散着吸引力。

  朱静瑶瞧着,一弹烟灰,厉声:“跟你说话呢没听见?”

  黎里没听见,拿底袋的球。

  球桌上一个猴腮脸的男生问:“人家小妹妹怎么得罪你了?”

  朱静瑶:“哟,小妹妹?叫这么亲热,打个球就勾搭上了?有本事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