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忠心(1 / 2)





  新城。

  新野太守府。

  卜醒捧着面碗,将鞋履架在书案一角,一品着新野宽面的美味。他吃得喷香,乐得履尖翘头不住颤动。

  他听到门外有响动,陡然收了放肆的鞋履,端正坐好,等着刘图南推门而入,朗声大笑夸赞他。

  襄阳围困战过去了几日,按照以往的惯例,刘图南应该来探他了。陡然隔了这么久没见人,甚至连个信儿都没有,反而让卜醒心中有些挂念起来。

  来人的步子不如图南世子般铿锵,反而带着些沉静的款款。

  门吱呀拉开,来人宽袍深衣,三采黑绶,温润谦和。他见着醉灵捧着面碗,浅浅一乐,笑道:“醉灵都要官拜大将军了,还是如此放浪不羁。”

  卜醒从木椅上缓缓站起,惊地面碗都忘了放下,他问:“仲廉莫要玩笑,益州素来丞相开府,不设大将军。那都是吴国才有的官制。”

  尚书令[1]吴仲廉几步入了厅堂,笑道:“为你独独头一例,那不是更加殊荣。”

  他身后跟着以为低着头的小属官,恭恭敬敬地弯腰托着新制的紫绶金印。

  “紫绶金印同主公手书一并带来,益州虎符还需醉灵亲自跑一趟益州,当面去领。”

  吴仲廉说完,清了清嗓,醉灵放下面碗急忙上前跪着听令。吴仲廉音色颇为好听,一如朗朗清风。

  手书念毕,卜醒按着礼数恭敬行礼,这才接了绶带印鉴。

  吴仲廉合手行礼:“恭喜恭喜,卜大将军。”

  卜醒打哈哈道:“同喜同喜,仲廉尚书。”

  他手中掂着沉沉的印鉴,给吴仲廉使了个眼色。吴仲廉当下会意,将随行来的小属官遣退了。

  卜醒这才像解放了一般,捏捏方才紧绷的腰背,问道:“这好好的,设大将军、领受虎符做什么?虎符不一直都是图南世子管着的么?”

  吴仲廉立即神色紧张,做出嘘声手势,他四周探查一番,这才凑近卜醒:“世子给夺了封号夺了虎符,就连表字都不许再叫,只许唤做庶人刘致。”

  卜醒一惊。

  “那世子现在如何?”

  吴仲廉摇了摇头:“你同他过命深交,我与世子点头之交,如何得知。”

  卜醒霎时心急火燎,说:“图南世子心比天高,如此贬黜,定是万分屈辱,这可如何是好!”

  “杜相也觉罢黜太过,已在呈表进谏了。然而据说世子一再顶撞,主公便心灰意冷了起来。”

  “不行。”

  卜醒将金印慌忙塞进鞶囊[2],直装的鼓鼓囊囊,当下便要动身。

  吴仲廉问道:“一会儿新城郡新太守还要来,不交接啦?”

  卜醒闻言止了脚步,颇为泄气地回身,说:“把这茬给忘了!”

  他满心惴惴,只记挂着图南世子如何。原来襄阳一役之后,久未见世子原因竟在此。难怪他几次修书都了无回音,即使一次比一次夸大伤情都不行。

  卜醒仍坐在新城郡太守府中,他的心却随着思绪,直飘到了西南的锦官城。

  ******

  荆州。

  建平主营。

  那日之后,常歌有事儿没事儿就往知隐帐中坐,到后来,连军报都直接往知隐将军帐中送去了。

  虽然张知隐明里暗里提醒过几次他这里狭小,常歌有如没听明白一般。

  好在他休息还是会回自己帐休息的。

  起草文书的时候,张知隐犹豫蜀商渗透一事该如何撰写。常歌思索片刻:“跳过这部分。我觉得蜀商一事太过蹊跷,好像明里暗里有人相助一般。看世子自己怎么汇报罢。”

  军报启程,如歌端了极为丰盛的几样饭食进帐。常歌大眼一扫,颇觉惊异:

  “换炊官了?”

  祝如歌摇了摇头,老实回答:“先生递了字条教他们做的,还怕连累将军,特意冒了我的名。”

  他低着头,沉着音调说:“我同兵士们吃一样的即可,以后不要让炊官另做了。”

  “先生交待过了,兵士们也吃的是这些。”

  常歌不语,心中极有些怏怏不乐。此处明明是自己管辖的军营,祝政不过是一介阶下囚,居然指手画脚起日常事务起来。看来平日里当真是太亲待于祝政了。

  张知隐低着头,佯装不知现下发生之事。常歌瞥了他一眼,却陡然发现向来由他保管、挂在腰间的燧焰蛊毒小瓶没了踪影。

  原本在滇南遇到张知隐,他献上燧焰蛊毒一事,常歌感激他救命之恩,并未多想,只以为是巧合。前几日看祝政的反应,他不仅知晓燧焰蛊毒一事,甚至连何时服用都了如指掌。

  况且,滇颖王亲下蛊毒,当真是滇南随意一位茶农即可寻出克制解药的么?

  常歌试探道:“燧焰蛊毒,此事你有告知过他人么?”

  张知隐未抬头,镇定答道:“前几日将军毒发,许是有嘴碎的副将在营里讨论。”

  常歌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:“为何此番将祝政擒来?”

  张知隐道:“此前巴东辎重一役,深知此人运筹帷幄,实有领兵将才。此番建平陷落,我见他一人在城门楼上,顺而擒之,以免放虎归山,再成大患。”

  他答得滴水不漏。常歌寻不出错处,只得闷着头用膳。席上尽是他爱吃的样式,却越吃越烦。

  他将碗一推,拔腿便出了知隐的将军帐。

  ******

  常歌进来的时候,祝政靠着兵器架睡着,听到脚步声,方才迷迷糊糊转醒。

  他本带着一腔怒火,来势汹汹,将帘一撩,却看到祝政冬日里也是白袍轻衫,靠在兵器架上凑合着睡,乱了的青丝好似他的思绪一般绵愁。

  他一身冷袍素衣,苦楚的梦境摇动了他的睫。他已全然没了那个一身玄衣冕服的周天子的影子,只像是哪家风流韵致初长成的祝郎。

  常歌看惯了锦衣华服捉摸不定的王,却甚少看到如此的祝政。方才的一腔怒火,被他的淡漠愁绪浇灭了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