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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别样的心酸,听在耳里,纪皖的心莫名有了那么一点酸软。

沉默了片刻,她还是硬下心肠站了起来:“那你可以叫谢宁,他不是你的全职助理吗?我得走了。”

“大过年地叫人加班,你觉得合适吗?”贺予涵的目光看上去有点可怜,“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?旁边的病床将就一晚。”

纪皖避开了那目光:“陪你一晚也不会改变什么。贺予涵,就算你是路人,看到你在大街上发病我也会帮着送医。我们迟早都要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,不要再给自己幻想了。”

她的语声轻却坚决,仿佛和着冰凉的液体流入贺予涵的身体,在心口处渐渐凝成一股寒意,让人如坠冰窖。

“不,”贺予涵喃喃地道,“我永远都不会习惯。”

尝过了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,怎么可能再去将就白米小菜?

纪皖不置可否,后退了几步:“你好好休息,吊完水了就叫按铃叫护士。”

“我睡着了回血怎么办?”

“我相信你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,要不然你就不是贺予涵了。”

“可是皖皖,我饿了。”

“饿了就让谢宁他们送粥来给你。”

“现在饭店都关门放假了,去哪里买粥?”

“让安婶她们做点给你。”

“我不想让爷爷担心,”贺予涵恳求说,“你要是现在不想呆在这里,那明天给我送点粥来好不好?我想吃你做的皮蛋瘦肉粥。”

纪皖没有出声,快步朝外走去。

“你不来我就一直饿着,”贺予涵耍着无赖,“我以前还请你吃过稻花香呢,就算你回请我一次,行不?”

纪皖狼狈地紧走了几步,好像那说话声是什么可怕的魔鬼在后面追赶似的,大步离开了急诊室。

第二天一早起来,天气阴沉沉的,预报说今天雨夹雪。

际安市的冬天虽然温度不低,但透着一股别样的阴冷,屋里要是不开空调,比屋外没暖和多少。

家务昨天都做好了,公司大部分员工已经放假,只留了一个人值班,没什么事情可以忙碌。

纪皖想了半天还是给席衍发了一条短信,告诉他贺予涵在急诊室呆着,让他最好带点粥去看看。

没一会儿席衍就回复了,说是他今天去了基地,有条生产线出了问题,需要他亲自出马,贺予涵那里就先麻烦她照顾一下,等回来了再说。

纪皖心神不宁,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;给田蓁蓁打了个电话却关着机,也不知道她和贺卫澜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;开手机刷微博,首页却鬼使神差地跳出了贺予涵的一条微博。

等粥,饿得难受。

配图是病房的白墙壁。

纪皖的眼睛好像被火烫到了似的,飞快地退出了微博。

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兜了两圈,她终于还是妥协,的确,当时纪淑云生病的时候,贺予涵的照顾不可谓不细心,现在就算是她的一次回报吧。

皮蛋现成有,肉沫换成了肉松,一锅粥炖完花了一个来小时,等到纪皖出门都已经九点多了。

一年到头,可能只有这个时候医院才是冷清的,原本停得满满的停车场空荡荡的,纪皖很轻松地停好车,刚要去急诊室,有人在后面惊讶地叫了她一声:“皖皖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纪皖回头一看,居然是卫瑾彦。

好像小时候做坏事被捉到了似的,纪皖顿时涨红了脸,把手里的保温桶往身后放了放,强自镇定说:“来看一个人。你呢?”

卫瑾彦的眼神僵了僵,旋即微笑着说:“我也是,一个朋友住院了,可能会在医院过年。”

“什么病?很严重吗?”纪皖关切地问。

卫瑾彦点了点头,却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:“着急吗?不着急的话一起去前面走走。”

急诊室和住院部的中间是一个中庭的小花园,低矮的灌木丛中是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径,很是幽静。

两个人各怀心事,肩并着肩走了一段路,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。

“瑾彦……”

“皖皖……”

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愣住了,对视了一眼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
“这么多年了,我们俩的默契看起来还没有丢光,”卫瑾彦感慨着说,“以前我想赖在奶奶家不回去的时候,你总能刚好想出事情来让我帮忙。”

“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,其实我一眼就看穿了,”想起从前的事情,纪皖抿着嘴只想笑。

“回去得被压着练琴、读书,哪有在奶奶家自在。”卫瑾彦不由得有些闪神,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他没法说出口,家里没有这张让他惦记的笑颜,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,这种惦记的名字其实叫□□情。

“小时候真好,没有这么多烦心事,”纪皖感慨着,渐渐地敛了笑容,神情郑重地看着他,“对不起瑾彦,这些日子我一直都不敢来找你,我欠你一个道歉。”

卫瑾彦愕然扬眉:“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?”

“我不知道你知道了没有,”纪皖小心翼翼地说,“路青檬她……是贺予涵的朋友……”

卫瑾彦顿时沉默了下来,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笑:“前两天刚知道,算是被我料中了,这朵桃花是黑桃花。”

“他太卑鄙无耻了,”纪皖的胸口发闷,“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耍手段,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替他向我道歉?”卫瑾彦反问,“是他犯的错,和你没有任何关系,你为什么要不敢来找我?”

纪皖愣住了:“这……这件事是因为我引起的……他以为我们俩……”

“不,你的潜意识里,把他划归在自己人的范畴,所以你才会觉得你要替他道歉,所以你才会觉得难以面对我。”卫瑾彦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就和从前一样亲昵,只是他明白,两个人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两小无猜的从前了。

纪皖低头想了片刻,苦笑了一声:“就算是吧,不过我相信不久以后我就会忘记他的,这个世界没有谁会无法取代。”

“皖皖,”卫瑾彦的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,神情郑重:“要问问你的本心,你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?你爱他吗?如果你爱他,不要因为他对我的一时误解和过错而放弃了你们的感情,我不在意他受到什么惩罚,我在意的是你会不会幸福。”

“你说的,偷来的幸福不会长久,”纪皖的鼻子有些泛酸,“我和他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,永远游不到彼岸。”

“真的决定了?”卫瑾彦紧紧地盯着她,“路青檬让我一定要来劝劝你,她说你会后悔。”

纪皖不由得咬了咬唇,心底浮上了一层恼意:“她以为她是上帝能洞察人心吗?”

卫瑾彦有点发怔,怅然叹了一口气:“其实那个女人……的确有点本事……”

纪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,她最怕的就是卫瑾彦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路青檬,这样的话,她真的是罪孽深重。“你和她……怎么样了?”

“没什么,”卫瑾彦失笑道,“她居然说她爱上我了,和我睡也睡了,恋爱也谈了,非得让我负责。”

纪皖愕然瞪大了眼睛:“什么!”

“别理她,等那股劲儿过了就好了,”卫瑾彦浑不在意地说,“倒是你,贺予涵既然这样设局和你结婚,肯定不会轻易放手,如果你执意离婚,一切小心为上,记着,你所有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,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,别一个人撑着。”

就算在寒冷的严冬,这句话也带来了融融的暖意。

带着这股暖意,纪皖大步走进了急诊室。

贺予涵一个人孤零零地侧卧在床上吊水,他半蜷着身子,一见纪皖进来,立刻惊喜地半撑起了身体,连带着盐水架一阵晃动:“皖皖你来了,我饿得难受。”

纪皖把保温桶放在了床头柜上,打量着他,脸色已经好多了,就是下巴上冒了青色的胡渣,看上去有点憔悴。

“好多了吧?”

“没有,胃还疼。”贺予涵的手压在胃部,仰靠在床上,一脸的虚弱,“医生说下午还要吊水。”

纪皖不置可否,将里面的粥取了出来,替他弄好了小桌板。

贺予涵显然是饿得很了,也顾不得什么礼仪,唏哩呼噜地吃得很香,纪皖特意只替他盛了一小碗:“你慢点吃,胃一下子不能接受太多食物。剩下的我放着,下午你饿了要吃就和护士说一声,让她们给你微波炉热一热。”

贺予涵的手顿了顿,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委屈:“你下午不来了吗?”

纪皖迅速地避开了视线:“不止下午,以后都不会来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

贺予涵苦笑了一声:“那大年夜和初一能到我家露个脸吗?不然我交代不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