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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(2 / 2)

  待他才出了门,苏嫣便捻过一张素笺,疾笔将那方子誊写了一份,收于怀中去,待霍玉进来时,一切复如常。

  煎药、送药皆有霍玉亲力亲为,苏嫣望着那半碗乌青的汤药,将鼻尖一捏,摇头道,“这样苦,我不要喝了。”

  “小主莫要任性,调养身子才是要紧。”霍玉不温不火,却毫不退让。

  “要我喝也可以,去取一包蜜饯来。”苏嫣赌气道。

  霍玉见她端坐着,一副小女子娇媚的嗔态,那眸光太过柔软,不忍回拒,只得折回去取。

  那张药方果然教他仔细收了去,此人办事当真是滴水不漏。

  苏嫣冷眼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头,遂徐徐起身,捧起那一碗汤药,凑在鼻尖嗅了嗅,纤细的手指将那碗口扣住,微微一倾,乌青浓黑的液体遂尽数落入花盆之中。

  “只是可惜了这名贵的药材。”她唇角勾起,神色清明。

  霍玉回来时,但见苏嫣半依在软榻上,捧着书册细读,兰若在一旁侍候着。

  她眉眼婉转,娇声道,“适才兰若端了一碟蜜枣来,我怕药凉了,就先喝了,霍太医不会怪我罢。”

  桌案上一碟蜜枣,一个空碗,霍玉静了片刻,便答,“下次微臣来,自会备好蜜饯。”

  苏嫣摆摆手,他遂提了药箱退下了。

  夜色已深,苏嫣披了广袖缎绣氅衣,静坐于回廊之下,皓月朗朗,便如她此刻的心思一般寂寥。

  前尘旧事,已然模糊不堪,唯独那刻骨的恨,从不曾消减。..

  “桑榆,替我将紫竹箫取来。”

  段昭凌坐于鸾撵之上,而鸾撵正是去往永福殿的方向。

  忽而一阵箫声划破沉沉夜空,将他于静思中惊醒,这曲调婉转,何其熟悉?

  掀开布帘,恰鸾撵正经过嫣华宫的侧门,满眼荒芜,这座曾经整日流连的宫阙,已成空楼。

  箫音渐渐低沉,段昭凌倾起身子,眼前旋即又被另一张娇艳的脸容所取代。

  “停撵。”

  王忠明忙地一摆手,遂上前问,“陛下,姚贵人时以在殿中久候,可是有甚么吩咐?”

  “去凌烟阁。”疏朗的声音传来,王忠明神色一转,又道,“老奴这就去回禀姚贵人。”

  又是一曲《月霜天》,段昭凌下了撵,只教崔尚仪陪着,立在那后墙下,“明珠,可还记得朕初次闻此箫声,便也是在此。”

  崔尚仪淡淡一笑,欠身答,“陛下心中记挂着苏小主,却为了平衡后宫忍着不见,可情思二字,又往往不是外物所能掌控。是以陛下便是人去了永福殿,心也是在凌烟阁,不如随心。”

  段昭凌将她手心握了握,俯身道,“还是你最了解朕。”

  说罢,遂大步流星,崔尚仪叩开外门时,如云正念叨着天色已晚,不知哪个又来叨扰,可一见了眼前之人,惊地住了口,就要通禀。

  “你们都退下罢,陛下自有安排。”

  崔尚仪打发了如云等人下去,便留在院中候着。

  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哪得几回闻?”清朗的男声忽然打身后传来,苏嫣便也不由地一惊。

  可只是一转念,便将悲思收敛,娇柔艳丽又重回容上。

  她从回廊上站起,却不迎上,轻启朱唇,竟是嗔道,“段郎每回过来,总是这般突然的。”

  段昭凌迎着夜风,见她团于锦簇之中,月华泻下,佳人粉嫩淡妆,手捧玉箫,那姿态便是宫廷最好的画师,也画不出这样的韵致来。

  心头更是软下三分,遂几步上前,将她双手掌住,“幸得我今晚来了。”

  苏嫣娇滴滴地抽回,双手合十,仰头对月道,“嫣儿才念着段郎,你便来了,可见定然是月宫仙子将我心愿听去了,才将你带来。”

  段昭凌教她稚嫩的情态触动了心弦,竟也上前一同望月,“下回我若是念着你,便也要拜一拜这月宫仙子了。”

  苏嫣一听,却嘟起了小脸,转头偎在他肩头,不依道,“不可,若是段郎想嫣儿了,便要赶紧过来,莫要教我苦等才是。”

  段昭凌的心渐渐软了下来,揽住她在回廊上坐下,又将毛麾解下,将她娇小的身躯一同裹住,“好,我答应你就是了。”

  苏嫣依偎在那温暖宽厚的胸膛中,有那么一瞬,竟是恍惚地仿若回到了很久之前。

  “怎地不说话了?”段昭凌低头在她发间清嗅了,并非后妃常用的头油香气,而是淡淡的清香,十分清净。

  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,想来便是如此罢。”苏嫣伸出手,环住他的腰。

  “再吹一曲,你还从未吹给我听。”段昭凌抚着紫竹箫上的纹路,苏嫣便换了姿势,仍被他圈在怀中。

  凌烟阁小小的院落中,那二人依偎而坐,连月色也柔和了起来。

  “段郎你听着,嫣儿此曲便只为你而奏。”她将紫竹箫递至唇边,一曲《淇奥》哀婉悠扬。

  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僴兮,赫兮咺兮,有匪君子,终不可谖兮!

  瞻彼淇奥,绿竹青青。有匪君子,充耳琇莹,会弁如星。瑟兮僩兮,赫兮咺兮,有匪君子,终不可谖兮!

  这是当年她初入东宫时,庆生宴上第一次吹奏的曲子,他为她亲造了一片竹林,便于这竹林中品箫弄笙,她弄箫,他遂和唱,本以为这便是世人皆羡的琴瑟和鸣。

  优雅的君子,一见再难忘…

  那是她诉说的衷情,可此刻听来,竟是如此的讽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