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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节(2 / 2)


  萧钊的身形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瘦削,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,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周荇宜的身上,看了片刻才恍然回过神来:“宴会上也没什么事,你再过两天就要走了,这门亲事太过突兀,我一路上左思右想都不太放心,便和陛下告了假,先过来这里商量一下。”

  萧阮心知肚明,笑着把话题往周荇宜身上引:“祖父,你们被围困在邠州的时候我们都要担心死了,只有祖母知道你厉害,说你智计百出,对付那些贼寇一定不在话下,让我们放宽些心。”

  萧钊怔了一下,眼中跳动的光芒黯淡了下来,好半晌才强打起精神道:“幸不辱命而已。”

  萧阮愣了愣神,心中纳闷。

  她这是说错话了吗?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萧钊,周荇宜十分信任他、了解他,怎么萧钊听了并不高兴啊?

  “太傅过谦了,”周荇宜客气地回了一句,“大乾有你这样的能臣,真是大乾之幸、陛下之福。”

  萧钊的神色更失落了,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,递上了几个盒子:“荇宜,我从邠州带过来的一些特产,还有几封柳先生和宁先生的信,他们都很想念你,问我们何时再去江南。”

  周荇宜示意下人收了起来:“劳烦太傅了。”

  “你……不打开看看吗?”萧钊小心翼翼地问着,指了指其中一个白色的木盒。

  周荇宜无奈,只好打开盒子看了一眼,只见里面是一抔土,边上的小搁栏里放着几朵已经风干了的黄色小花。她沉默着看了好一会儿,这才合起了盒子:“是江南那边带过来的泥土吗?多谢太傅。”

  “是俪山上的泥土,里面埋了迎春花的种子,还记得吗?我们俩在那里赏过花。当时我们俩……”萧钊迅速地瞟了萧阮一眼,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,含糊着道,“那里的花海比以前我们去的时候更多更漂亮了,我想起从前,就摘了几朵过来。”

  周荇宜怔了一下,好像也想起了什么,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。

  萧阮的心忍不住“怦怦”乱跳了起来,期待地看向萧钊。

  赶紧切入正题啊,这么好的机会,把从前的事情说说清楚,让祖母心里不再留有遗憾。

  萧钊却岔开了话题,他的眉头皱了起来,一脸忧心地问:“对了,蔺北行和阮儿的婚事,怎么如此突然?荇宜,我有些担心,他会不会别有所图?当年我大大地得罪过靖安王府,要是阮儿为此受了委屈,我在京城只怕要寝食难安。”

  周荇宜回过神来,沉吟了片刻道:“我看不见得。蔺北行此人虽然心机深沉,但对阮儿却是赤诚一片,应当会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。另外,此去西南,我已经安排好了公主府的侍卫队随行,杨泽冲也会跟着一起去,到时候让他随机应变,多和我们互通消息,这样就算有什么不对,我们也不至于眼盲耳聋,可以早做应变。”

  萧钊点了点头:“你安排得很周到,另外,阮儿,西南南昭郡的刺史商易仁是我的学生,当年我曾对他有过大恩,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,你可以和他联络。郡府在西南虽然没有太大的权利,但也掌辖着一定的兵力,危难之时也能派上点用场。”

  萧钊又叮嘱了些要注意的事情,尤其是西南的风土人情,萧阮听得都心不在焉了起来,朝着萧钊使了个眼色,又暗示道:“祖父,你送过来的花好漂亮,是叫迎春花吧?”

  “对,迎春花,花虽小却很顽强,初春的时候就算再冷,也是它第一个开的,你祖母当年很喜欢。”萧钊兴致勃勃地介绍。

  “和梅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呢,上次你送来的梅花也很漂亮,祖母摆在房间里,暗香萦绕,心情都好了很多。”萧阮笑着道。

  萧钊愣住了,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  他种活那支扦插的梅花时没报什么希望,让人送花过来时更是预见到了花被丢进垃圾桶的下场,一听萧阮的话,他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去,想说的话更是蜂拥而至,卡在了喉咙里。

  “荇宜……”萧钊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我……我我有件事……事情想……”

  “启禀大长公主,四皇子殿下求见。”下人急匆匆地进来禀告,打断了萧钊的话。

  周卫旻来了。

  几个月未见,他又高了一头,脸庞已经长开了,虽然五官依然昳丽,但脸庞轮廓已经褪去了少年的柔和,变得分明了起来,有了几分属于青年男性的阳刚和硬朗。

  他的手受了伤,用纱布包裹着呆在脖子上,一脸笑吟吟地看着萧阮:“大长公主、阮姐姐,我回来了,太傅和萧大哥也回来了。”

  萧阮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: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
  “卫旻,你受伤了?”周荇宜也吃了一惊,“我怎么没听别人提起过?”

  的确,周卫旻虽然和大军一起胜利回京,但朝廷上下提及他战功的不多,启元帝的嘉奖圣旨上也只是寥寥写了一句,赏赐了一些东西,没提他手臂受伤的事情。

  萧阮一直觉得事有蹊跷,照理说周卫旻立了这样的大功,启元帝应该十分开心,大肆嘉奖才对,说不定还会提前封王,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,实在是反常。

  原来,周卫旻这是受了伤,看来这一次江南之行,除了公文里说的,还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。

  “路上出了点小意外,”周卫旻勾了勾嘴角,“皇姑婆,你和萧太傅聊一会儿,我有要紧的事情,借阮姐姐一步说话。”

  这正中萧阮的下怀。

  周荇宜和萧钊正在要紧的关口,周卫旻这一打扰,要敞开心扉说清楚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,而且,她也的确要和周卫旻交代一下,要不然以周卫旻这阴狠的脾气,只怕什么时候发作了都不知道。

  萧阮已经定亲,再单独见外男并不合适,幸好这是在公主府中,周荇宜便命两个婢女随同,去了旁边的厢房。

  两个人隔着桌几坐了下来,萧阮想了起来,纳闷地问:“你今天怎么跑出来了?不是在庆功宴吗?你该是主角啊。”

  “主角?”周卫旻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。

  萧阮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:“出什么事了?太子殿下找你麻烦了?”

  周卫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:“是,我手臂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。他还向父皇参了我一本,说我目无军法、刚愎自用,擅自带兵去抄了倭寇的老巢,幸好天佑大乾,阴差阳错获了胜,要不然只怕十万大军都要被我葬送了。”

  周卫旻行军到了江南地界,和萧涵、秦城一起反复研究了邠州的形式,定下了围魏救赵之策。原本启元帝命他务必即刻赶往邠州解围,因为时间紧急,来不及得了启元帝的允许,周卫旻便直接下令改变了行军方向,同时向启元帝禀告,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,这封奏折丢失了,没有送到启元帝的手中。

  和倭寇大战告捷后,周卫旻在沿海一带整理军务、追击从邠州逃过来的残寇,启元帝来了一封旨意,让他即刻班师回京,周卫旻不想走,又多留了几日,彻底肃清了残余的倭寇,还跃跃欲试地想要追缉逃往海岛的李玉和,萧涵极力劝阻,他不得不听从了劝谏回京。

  回京途中,他听说有个小镇产的砚台十分有名,便微服领了几个人慕名而去,想给萧阮带点礼物,中途遇到了伏击,侍卫二死三伤,他的手臂也受了伤,幸好萧涵不放心他,带人过来接应,这才没有出大事。

  伏击的贼寇都服毒自尽了,周卫旻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尸首,无论从服饰还是武器,都显示这些人和倭寇、李玉和这一帮人有关,但他细心地从一个领头杀手的身上发现了一块锦帕,从这块帕子顺藤摸瓜,他找到了这个杀手的相好,最后确定了杀手的身份。

  “真的是太子的人?”萧阮倒抽了一口凉气,“他……这也太心狠手辣了!”

  周卫旻的眼中一片漠然,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被关在西宸宫里孤僻阴狠的四皇子:“是我太天真,我早就该想到的,他不会让我平安活到封王,更不可能会让我在父王面前立功得宠。”

  “那你和陛下说了没有?”萧阮又惊又怒,“这样骨肉相残,陛下总不能视若无睹吧?”

  周卫旻冷笑了一声:“我和他说干什么?你以为他会信吗?指望他的话,只怕我死得更快。放心吧,等我和我的好大哥好好斗一斗,鹿死谁手还未得知。”

  萧阮呆了半晌,她想起了前世周卫旻和云珛的结局,一个失踪一个惨死,这一世周卫旻的处境比前世好了很多,但能不能逃脱这个劫难却还是未知数。她忧心忡忡地道:“四殿下,你千万要小心。依我看,陛下心里并不是没有你,此时他对你不加封赏,未必就是不喜与你,你如果把自己站在陛下的对立面,反倒正中了太子的意。”